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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不动如山怎么过(假如你身处王者大陆,你会选择加入哪个阵营)

2023-06-20 10:39:04

假如你身处王者大陆,你会选择加入哪个阵营

制作不易,不喜勿喷(字数有点多,耐心看完!)

那必须是 长城守卫军呀!

这里有超飒的木兰姐姐、砍人超厉害的凯爹、还有做饭超级好吃人超级守约的百里小约约、疯狂炫哥的小霸王玄策、成熟稳重大将军苏烈、漂亮的落难公主伽罗、霸气侧漏光暗信、团队萌宠沈梦溪,还有沙雕盾山。(盾山: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下面是长城守卫军的成员故事

花木兰

长城,连绵不绝的长城,横亘在北方广大的荒漠上。坚壁割断了大沙海,守护着背后的东方帝国。一面是无垠富庶的平原,一面是苍茫的不毛之地,使得长城的存在成为分界线。它的背后,象征着文明与和平,令人心驰神往。

当东方帝国陷入时,长城的防卫一度衰弱。为了填充漫长的防线,守卫者除了军人,还加入了临时武装的拓荒者和走投无路,愿以劳役换取生存的人们。

这一年,长城守卫迎来新的守卫者。分配了粗糙的装备和武器后,这群新兵被赶到堡垒中。

“长城耸立,你们活着。长城倒下,你们。”长官冷酷的说。“不要妄想逃跑和背叛!”他特别强调了后者。

“有人背叛过吗?”好奇的年轻人问。

回答他的是可怕的沉默。

“从前有个家伙。”老兵们站岗时无聊的八卦。“主动要求来守长城。是不是很奇怪?”

“他很厉害。”/

“上任长官力派众议,对他委以重任。”

“可是不久,长城的防线接二连三被攻破了。”

“大家都怀疑他。只有上任长官信任他的忠诚。”

“他逃跑了。长官的尸体次日被发现。”

“后来,仍有人见过他。据说,他从未远离,一直徘徊在长城外。”

没多久,号角吹响,狼烟燃起。守卫们面对百倍,千倍于己的敌人陷入绝望。

年轻人被入侵的士兵围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哇,没想到死前还能英雄一把。年轻人闭上眼睛,乱挥铁剑冲上去了。

他踉踉跄跄扑了个空,差点绊倒在地。惨叫声此起彼伏,想象中的武器始终没有落到身上。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地狼藉以及……转身离去,持剑战士的身影。

还没有死透的敌人从地上一跃而起。

小心啊!年轻人想提醒他,可喉咙发不出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剑刃擦过。

静如影,疾如风。

金属的撞击声中,身影掠过。

不动如山,迅烈如火。

偷袭者重重跌倒在地。

战士的头盔裂开,被她扔到地上。发丝飘散出来。

女人!

“想活命吗?紧跟着我!”

前方是无际的长城,以及无际的敌人。

“姐可是传说!”

古老的魔道家族,流动着神秘力量的血脉传承,都是因为“罪”而获得的。当年轻人追溯着疯狂血缘的来历了解到这个事实后,变得面目全非。

他抛开家乡离去……只留下可怕的传说。当一个家族获得不属于自身的力量,终究是要偿还的。而他背负起了罪恶,去终结罪恶。

好些年里,令人颤栗的魔刃如同幽灵漂泊于勇士之地,引发同样身为魔道家族后人们的恐慌。可所有毫无意义的战斗都不能填补灵魂的空虚,只会令绝望与日俱增。他终究消失了,在前往东方的路途上。他想去追溯魔道根源,也许可以令自己摆脱无尽宿命的折磨。

他就这样步入滚滚黄沙深处——大片统称为“西域”的土地。而那里,正经历着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剧变。

大漠中的绿洲,稀有珍贵的泉水,深达地下的石井……围绕它们所建立起来的诸国,在漫长的时光为了水源彼此攻讦,相互纷争不断,直到大唐铁骑的来临才有所改变。前所未有强盛的帝国建立起都护府,打开关市,从丝绸之路运来茶和布匹,调解了和争夺。大漠中因此平静数十年之久。

可那前往东方的剑士路过时,看到的是毁灭的迹象。王庭沦陷了;都护府沦陷了;当地平民哭号着,唐国的士兵倒于路边奄奄一息,他们都认为对方才是背叛者。

冷漠的剑士没兴趣了解谁对谁错,但魔道的泛滥令他厌恶,让他想起昼夜折磨他的噩梦。于是所有人逃离沦陷的城市时,他逆行步入灾厄深处。成群结队的魔物自剑下哀嚎着倒下,可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他想,有个家伙,非常擅长魔道的家伙,在窥视着。他要找出他,他有着这样的自信和骄傲。

随之四周变化为熟悉的景象:他的过去,他的宿命,他的噩梦,他的每一次战斗,那幕后的家伙无面与剑士对抗,就要使用幻术令他自绝于痛苦和绝望。这是魔道之刃与魔道之法的对决。他挥出了剑!剑光带着力量和意志斩破的迷雾,有什么东西发出惨叫和怒吼。

幻术消散了。废墟中,剑士立刻明白为何那家伙死命阻止他:小小的少年,恐惧哭泣的魔种混血少年全身笼罩在刻印的法阵中,会被用来作为祭品唤醒某种强大的东西。

哥哥。”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哥哥。”记忆中刻意想要忘掉的声音,同样呢喃“哥哥。”“哥哥。”剑士的记忆飘渺到很久以前,为强盗挟持的女孩伸手向他求援。“哥哥。”“哥哥。”

冰封的心瞬间瓦解。饱吸生命的恐怖魔物没有抓住它渴求的最后祭品,少年被抛往远处。反倒是踏进法阵的剑士自己遭迷雾拖入黑暗。然后,某种有生命的物体挣扎着,牢牢包裹他,欲将他吞噬。

“哥哥。”“哥哥。”“哥哥。”

啜泣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清晰入心。身体被撕裂,意志越发清醒。濒临死亡的剑士嘴角泛起冷笑,这的生物似乎不清楚,自己才是他们中间更可怕,更恐怖的那个。

他再次挥剑。

穿过大漠的风吹动着高扬的旗帜,凤鸟的图案鲜明如火。它傲然的矗立着,纵使经过七日七夜不断的战斗,宣示着长城一角始终难攻不破。

第八天,围困这堡垒的魔种骚动起来,那与他们作对的绯红身影,从它们的来路发起了攻击。最终的战斗从夜晚持续到黎明,数量悬殊的双方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胜利:直到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旁若无物,摇摇晃晃走进伤痕累累的战场。

绯红的巡守者自战场中间捡到了异乡剑士。有生命的魔铠在她眼前快速退却,露出苍白的面庞和伤痕累累的身躯,手里紧紧抓着一把剑。周围是堆砌如山的魔种尸体。

“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能否听懂。

“忘记了。”拙劣的通用语回应。

“名字呢?”

“忘……”

“铠。”女性将领利落的打断他。“就叫你铠吧。快起来,别装死。”

异乡人露出无奈的苦笑。

绯红的身影头也不回。“你很强,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留下来吧。也许会后悔。反正你什么都忘了,后悔也无所谓吧。”

突然被取名为铠的剑士望着手里的剑。剑上的斑斑点点,让他想起绝境中的沙地,生长的花。

铠吗?似乎不错。忘掉锐利的、只会伤人的剑,从此以守护的铠之名存在。

他撑起身体,慢慢跟了上去。

前方,是延绵到天尽头的长城。

以绝望挥剑,着逝者为铠

百里守约

“会照顾好母亲和弟弟的。”

父亲奄奄一息倒在长城之下时,少年浑身颤抖着接过那杆枪。

“会一直、一直守护弟弟的。”

母亲临终前竭尽全力将两个儿子的手交握在一起,少年坚定做出男子汉的承诺。

无父无母的两个孩子,就这样顽强生活在长城之畔的镇子上。少年带着弟弟,以作零工为生。关市开启是人们最快活的日子,四面八方的商人和货物汇集着。少年穿梭其中,眼明手快,笑脸迎人,商人们也乐意关照他,慷慨给出更多赏金。闲暇时候,哥哥会将弟弟寄托到好心邻家,只身外出狩猎。他熟悉远近所有水草丰茂之地,无论野羚抑或大雁,最终都变成猎物满载而归。

唯一让人烦恼的,大概是如何教导弟弟这件事了。少年会很认真听邻居阿妈传授教育三个孙子的心得,会努力钻研厨艺好让挑食的弟弟不耽误长身体,会亲手为弟弟雕刻木人和玩偶,甚至挑战起缝制衣物这样比射中一百米外猎物还要高难度的技能。

可脸蛋圆圆的,失去父母却被哥哥照顾得很好的弟弟,渐渐成长为心灵敏感又胆小的孩子,怕惊雷,怕嘲笑,怕跟陌生人说话,甚至不敢告诉哥哥,孩子们之间也会排斥和挑衅魔种混血。少年初次外出狩猎归来的那天,年幼的弟弟可怜兮兮坐在家的门槛上,两眼肿如桃子般。

“玄策,我回来了。今晚有大餐罗。”

男孩并没有如预想扑到怀里,反倒猛地朝外跑去。

“玄策!”

路上的人纷纷回头,惊讶望着迈起小短腿跑得飞快的男孩和跟在后面高声呼唤的少年穿过半个镇子。

男孩子一头扑到长满蒿草的土堆上。那是父母安睡的地方。

“连哥哥也丢下我了!”他拼尽全部愤怒控诉着,反倒显得那样可怜。

“不会的!”少年轻轻蹲在弟弟面前,摸着他的头:“哥哥没有丢下你,永远不会丢下你。我们约定。”

“拉钩,约定。”

为向弟弟赔礼道歉,饱餐后的夜幕下,哥哥雕刻起小木片,灵巧的手下很快出现雏形。

“这是大雁。大雁秋去春回,是再远也会回家的动物。”

“这是爱哭的玄策。”肿眼睛的小孩形象活灵活现。

“这是哥哥。”玄策也拿出自己的作品,隐约有双手双脚的木人。

精致的小人和粗糙的小人放在一起,好像手牵着手。

“拉钩,约定。兄弟,永远不分离!”

命运终究令人猝不及防。次年春天,四面八方的商旅们聚集于关市的日子,来历不明的马贼队伍,非人的马贼队伍突袭了人群,集市瞬时陷入火海。最初的混乱过去,但凡有点气力的乡亲纷纷汇聚起来,他们要协助守卫军关上那扇大门,他们要守住家乡。

少年犹豫着。他应该加入,可弟弟该怎么办。

“你,去吧。”玄策站在比自己还高的水缸里,明明尾巴害怕得摇来摇去,包着泪水的眼巴巴看着哥哥。“玄策会乖乖的,玄策在家等你。谁叫都不出来。”

“嗯,就这么约定。”少年想了想,又嘱咐:“别怕。”

“不怕,一点都不怕。”

如雨的飞箭下,他和同伴们死命撑着城门的支柱。他们关上大门,将贼人的队伍一分为二,守卫军追捕着城内的贼子,乡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扇大门。守住城门,就守住了弟弟。而他唯一的愿望正是守护住弟弟。

可当四周安静下来,残垣断壁的家中却找不到弟弟的身影。邻居七嘴八舌述说着,拼凑出前因后果……走投无路的贼人们劫持无力反抗的老弱们,作为逃离的砝码。本来躲在水缸中的玄策,冲了上去……

院落的一角,碎裂的小木人静静躺着。玄策那时候该多么恐惧呀,但自己没有遵守住约定。

不久,长城守卫军中多出一个安静的身影,他的射击技术精妙无比,深谙戈壁上的生存与厨技之道。令上司头疼的却是他对任务太过积极。他总朝更远的地方搜寻,越来越远。他坚信弟弟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他也会在家乡迎接着弟弟的归来。

为了提醒自己,他改名守约。

守约,言出必果。

“今天的长城也很和平。”

百里玄策

玄策不会忘记那个日子:来历不明的马贼冲破边关的城镇,然而齐心协力的守卫军和民众守住城门。率先进入城镇的马贼走投无路,挟持了无力反抗的老弱们作为逃离的砝码。

那时候自己多么害怕啊。可哭喊声刺痛小小男子汉的心灵,他推倒藏身的水缸,冲了出去。

可哭喊声刺痛小小男子汉的心灵,他推倒藏身的水缸,冲了出去。

之后的记忆已不太清晰……那些不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最后都死于首领之手……哥哥没有赶到,谁也没有赶到。他被首领选中,作为祭品去唤醒某种强大的东西。所有人四散逃窜,在绝望和恐惧中,少年眼睁睁看着无名剑士代替自己卷入迷雾。

直到周围一切归于寂静,圆月安静照耀着亘古不变的戈壁,那个男人带走了他。

好些年来,他和自己单方面称之为师父的这个人,生存于几近干涸的月眼海旁。经年累月的残忍训练使他成长为出色的暗夜行走者,可称得上伙伴的仅有手中的飞镰。

师父蛰伏着,自过去部下手中取得情报,时不时消失又归来。他不信任任何人,永远独自行动。如此风格影响下,这个游荡在戈壁的小疯子也惯于以一己之身“惹是生非”。

自灾厄之后幸存的人们零星聚居,竭力在残酷环境和魔种的威胁下谋取生存。自然,有人的地方,总不会缺少各种欺压和争斗。

自然,有人的地方,总不会缺少各种欺压和争斗。

这个小疯子就是法外之地不公的克星。他起初仅仅挑战强于己身的魔种,很快便学会了穿梭于戈壁绿洲之间,去嘲弄、对抗依仗力量玩弄他人命运的混蛋:劫掠的马贼、横行霸道的游民首领、丝绸之路的生财者以及试图占地为王的跳梁小丑们。这种疯狂的乐趣使他得以宣泄痛苦,去报复旧日悲剧的制造者。

……直到遇上那强大的对手。

她的武技足够强大,雕刻瓣鳞花的大剑刀锋绽放,令魔种溃散;她的意志足够强大,玄策竟然产生面对严格家长般的心理压力;这就是长城守卫军吗?她如何能做到毫不在意背负的污名,单刀直入剥开玄策的天真。

知道吗?你的师父也是“幽灵”,徘徊于长城的“幽灵”。

知道吗?昔日悲剧的背后另有主谋。

知道吗?有个人一直在寻找你。

多少次他在圆月的照耀下,遥望长城的方向。月光点亮漫长的,通往故乡的道路。最痛恨的哥哥,最挂念的哥哥,是否也在月光之路的另一头,遥望戈壁上的自己和没有实现的约定呢?

在月光之路的另一头,遥望戈壁上的自己和没有实现的约定呢?

引领这名叫花木兰的敌人,面对师父的刹那,玄策就知道他们并非初次相会。显然,经历暗夜中的无数较量后,木兰选择了主动出击。她试图说服固执的昔日王族,彻底揪出幕后者。

“玄策,你想回去吗?”师父问。“那就跟她回去吧。不过,先让我试试看你是否会哭着鼻子逃回来。”

风沙骤起的戈壁,令人惶恐。

飞扬跋扈的钩锁激起沙石,携带着少年的怒火。他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知道如何按捺住会再度被抛弃的、会再度要失去的痛苦。

内心的嘶吼化作自由伸缩的飞镰,攻击再攻击,却完全无法命中——师父自隐匿中现身时,短刃牢牢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师父自隐匿中现身时,短刃牢牢架在少年的脖子上。

“不肖。”

“你……终于承认是我师父了吗?”少年突然大喊。

“不,我不需要,也不需要同类。”

遮面的男子发出喟叹,松开手臂。

疯狂自少年血红的双目中褪却,锁链松弛着坠地。他眼睁睁目送着那苛刻养大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中,仿佛一去不返。

“我是不吉利的人吗……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少年喃喃自语。

“他没有抛弃你。他只是选择独自去面对恐惧。”木兰轻声说。她很清楚,风沙深处隐藏着难以想象的恐惧。

“你们不是敌人吗!你怎么敢断定师父在想什么!”

“大概因为,我们都有着自己要守护的故乡吧。”

“全场醒目担当!”

苏烈

青年时代的苏烈于科举中拔得头筹之时,似乎便注定了人生的坦途:出身世家望族,才华横溢又深得老师赏识,前途无量。然而同窗们大跌眼镜的是,他选择了投笔从戎。

自幼生活于长安,见惯东市和西市的繁华,无数次想象来自远方的珍奇异物,如何经过漫长的丝绸之路被送到长安。碧眼的异乡商人,讲述着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旅途故事。摇曳的驼铃,汗血的宝马,绿洲之上的古老城池……还有长城,守护一路繁荣的长城,遥遥看到它的屹立,就能让长途跋涉的旅人们心安。对此心驰神往的青年,放弃仕途,作为长城守卫军一员在边塞度过十年时光。

离开故乡长安的十年里,曾经握笔的手生满老茧。与意气风发的诗人饮过送别的美酒,也从沙漠中挖来瓣鳞花精心栽培。他愈发坚定相信,长城才是自己生命的羁绊与归宿。

彼时商旅往来长城频繁,但小范围的纷争时常发生。苏烈向戍边的他国将领提议放下干戈。对方耳闻他的宽厚,信任这份诚意而欣然接受,双双去掉警备。自此边民们可以在固定的日子举行关市互通有无,那些年的长城内外畜牧遍野,繁盛尤似关内。

直到令他终身悔恨的不幸发生。

盖着朱红的密令,用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口吻,质问关市开放乃通敌行为,命他将功赎罪。

苏烈不解而愤慨,一连好几封奏章,皆石沉大海。反倒催促行动的密令道道紧逼。贪图功劳的监军急不可待,私领随从偷袭参加关市的戈壁之民,好为平步青云邀功。苏烈策马赶去为时已晚,昔日繁华的市集徒留废墟与硝烟。深深的痛苦与愧疚灼烧着心灵——尤其听闻旧日缔约的对方将领也下落不明。

毫无疑问,袭击破裂了长久的信任,长城两侧的氛围骤然紧张。而上峰大堆的军功赏赐,明晃晃嘲笑着他的古板,使他如芒在背。

辜负信任。

辜负和平的期望。

是自己的过错。

抱着难以遏制的悔恨,终于,大漠马贼冲击大唐边城的战斗中,奉命援助的苏烈挡在摇摇欲坠的城门前,钢刀早已卷刃,面对蜂拥的敌人,他大吼着挥起粗围的撑木迎击而上。

要赎罪才行,哪怕是用生命。

身躯轰然倒下。

不知过去多久,苏烈从昏迷中醒来。一群流民拼凑出为数不多的食物,努力挽留他的生命。

“是守卫军的人吗?”浑身灰扑扑的小孩好奇心满满:“长大了,我也想加入。站在长城之上……”他摆出舞剑的姿势。

“不,……你们认错了……”苏烈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内心的声音在呐喊……为什么自己仍然活着,没有守护住从少年时便珍视的、向往的东西,不得不厚颜苟活着。自己……不配拥有这名号!

从这天起,昔日世家子弟,曾经长城守卫军的猛将,彻底抛弃所有。他混迹于流民之中,俨然成为领头人,教他们读书识字,狩猎耕种乃至武技兵法。当动荡和发生,那魁梧的身影便带着衣衫褴褛的伙伴,出其不意的出现,援救危难中的人们。偶尔在月色下,他会想起和友人诀别的那杯酒,想起或许此生再也回不去的长安。

这是他的赎罪。

苏烈这个人,恐怕早就作为牺牲者的一员,被世人遗忘吧。

可命运总是出其不意,时时勾连起苏烈与长城之间的羁绊。那绯红身影的出现,断然结束了他的自我放逐。

“你,不是长城守卫军吗?”

“我没有资格。”

“那不更应该像个守卫军的样子,堂堂正正担起该担的责任吗?”她说。“至少设法弄弄清楚,当年发出袭击密令的主使者,真正的面目!”

宽大的手掌猛然握紧。遥远暮霭中,起伏的长城傲然耸立,犹如十多年前所望的第一眼那样。

长城在,故乡就在。

盾山

很久很久以前,神明建造了长城。

它已经记不起那神明的模样,但知道是他的巧手赋予了自己和兄弟们生命,并在长久运转的中枢上刻下清楚明晰的指令。从此之后的千百年,它就仅仅以这个指令为使命而存在。

又经过漫长的岁月,长到连长城都被世人所遗忘的时候,它从沉睡中被一群孤儿唤醒了。真的,他们实在太吵了。它睁开懵懂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些人类,努力想要搞明白自己的境遇。听其中识字的孤儿,念着不知道从哪里拓印下的碑文:

“他远去了,但威胁始终存在。我们不得不设法应对。……它会成为盾牌,捍卫我们的土地……这无与伦比的奇迹。”

这段文字唤醒了它的记忆。它的眼睛亮了起来,如字面意义上的“亮”了起来。继而顶着泥土冒出身体,差点把坐在它肩膀上的家伙甩下去。使命,自己的使命。永远刻在中枢上的使命驱使着它行动。它东张西望,立刻锁定自己的目标:散落的城砖。

于是,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它毫不犹豫的一步步踏过去,举起巨大的城砖。

是要发起攻击攻击吗?孤儿们紧张起来。

可这巨大的机关飞快的把砖一叠叠砌得整整齐齐。破损的短墙瞬时便齐齐整整。身体里残余的最后一点储蓄能量终于消失殆尽。它非常满足,非常安心的闪了闪眼睛(也就是头顶上的大灯),然后再度进入长眠。恍惚中,耳边还飘荡着孤儿们目睹了这场精彩表演后的掌声,喝彩声以及惊叹不已的叫喊:

“原来,长城是这样被修建起来的呀。”

之后又经过了多少年呢?它完全没有感觉。再长的时间,对它而言都是美美的一大觉而已。唯有神明刻在中枢上的命令,沉默的运转着。

当它的眼睛再度亮起时,是被一个年轻的混血魔种所触发。这个家伙某天掏出工具一通摆弄,又延续了下令自己清醒的时间。它好奇的打量着身边的方寸世界:长城角楼之中的厨房。这个貌似不会再行动的大块头机关被当成了家具堆在墙边,头顶宽敞的桌板。混血魔种在房间里忙来忙去。他会在做饭的间隙顺手把平底锅放在自己头顶,会擦拭随身携带的祖传猎枪,会试图教会高鼻深目的异乡人理解长城附近的乡音。最近更多的时候,是摆弄各种工具。

他似乎在研究怎么启动自己。

啊,要不要告诉他正确答案呢?

“唉,好像还是没有什么用呢。”年轻人叹息着。

机关的灯闪了一下,好像人的眼珠转了转,但毅然决然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忽然。整个房间开始颤抖。

外面战鼓声,哨子声大作。

长城又受到攻击了吗?

年轻人抓起房间角落的长枪,朝外张望。

啊,这种剧烈的地动……机关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它和成千上万的兄弟,修筑着长城。

方舟降临到世间,带来文明。文明创造了作为十二奇迹之一的长城。而它,正是长城的建造者。

这场剧烈的震动,意味着有敌人意图毁灭长城吗?是它们等待已久那个敌人,那场威胁终于来到了吗?

年轻的混血魔种飞快的背起猎枪跑了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试图要启动的机关,被强烈的意志,强烈的命令所支配着,运转着。

它慢慢的站起来。沉着的,坚实的运转起来。创造者的声音支配着它的行动,那是它诞生的原因,那是它运作的理由。

“修。”

那个声音,那个命令,跨越千年万年,始终铭刻在它的中心枢纽,震耳发聩。

“修。”

伽罗

当神明的脚步走过云中漠地,便留下漫长的玉石之路,从长城一直通往王者峡谷。千百年来,这条路上响彻过商旅的驼铃,驰骋过铁甲的骑队,迎来过热切的求知者。而这些求知者在傲立的山崖下开凿了一千个石窟,把神明传授的学识和艰辛抄写的典籍珍而重之的安放,镌刻入世世代代的血脉与骨髓。人们便因此称此地为千窟城。

千年百年来,千窟城就此成为云中漠地最有名的学城。论起此地所收藏的典籍数量与质量,无论最为强盛的金庭城,或者一度以富裕闻名的玉城贵族们,皆满心向往。恐怕只有大陆东部的长安城与传说中的稷下学院可以胜之。城中矗立着历代最有名的学者塑像,他们的名字连同智慧的成果受到人们的敬仰。

而记载着最艰深知识的书卷,则被收藏于千窟之中。唯有被挑选出的优秀学者能被允许进入求学。管理千窟的家族,与金庭城,玉城等漠地大城的贵族享有同样崇高的地位,被尊称为“赤明七姓家族”,意味漠地最耀眼的辉光。伽罗和她的父辈们,祖辈们,便如同漠地的学识之光,世代独掌藏书的岩窟。

伽罗幼年时候,母亲便去世了。身为独女,她在父亲一手教导下长大的。父亲作为族长和学者,拥有广博的学识和高尚人品。他亲自教导女儿学问,以及对书籍深深的热爱。

“看,这些古老的笔迹。是先祖们一笔一划的抄写而成。甚至需要付出十两金子的代价,才能从收藏者手里借出三日,彻夜不眠的抄完。”

“为何如此贵重?”小小的女孩不解的问。

“因为战乱毁灭了许多书。要非常慎重才能保存下来。所以只会借给真正热爱并有实力好好珍藏它们的人。”

“可是书既不能填饱肚子,又不能让生活变得轻松。”

“对大多数人来说的确如此。可是,伽罗啊,它能让我们永生。”

“永生?书,不是很容易被损毁吗?”

“书,记载了祖先的来历,记载了家族的历史,还记载了许许多多其他先民和其他家族的事迹,记载我们全部的文字,造物……明白吗?王的名字,你我的名字……最终都会消失在时间中。可纵使只能留下只言片语,子孙后代终究能够聆听到,我们曾经创造出怎样美妙的文明。这,就是永生。”

父亲眺望着千窟城,郑重的说:“书本确实是一种转瞬即逝的东西。但书本中能诞生文明,而文明,则长存不灭。”

“我们的家族,就是因书籍和文明而存在的。”

女孩似懂非懂。书卷的熏陶下,她一天天长大,并许多次骑着马奔驰在玉石之道上,像她的祖先那样,长途跋涉求购或者抄录某本典籍。她是千窟城的女儿。对千窟城而言,书已不仅仅是书,还是信仰的存在。

但她和父亲都忘记了,浩如星海的书籍不仅创造文明,也记载了知识。而知识中,蕴藏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关乎破坏,关乎毁灭。

转折性的日子,来得甚至比想象中更早。那本应该是美好的一天。玉城的继承者和长城守卫军的长官苏烈达成了互市的协议,于是双方去掉警备,让边民们互通有无。伽罗参加了这久违的关市,收获颇丰。很久没有如此尽情购买来自长安的书籍了。可她不知道,这是云中漠地最后的美好,以及灾厄的开始。

返程途中,她注意到不同寻常的魔种动向。尽管平日里也有零星的魔种出没,但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却前所未见。盘旋的生物,飞往的竟然是千窟城的方向。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并很快变成现实:当她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整个千窟城已经被火焰,尖叫和成群结队的魔种所撕裂。雕刻着一千个石窟的山崖,正逐渐陷于崩塌。

“父亲!”手中的长弓穿过魔种的身躯。伽罗奋力登上长长的石阶,试图更加接近亲人的身影。

老人放下手中的长杖。整个千窟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沦陷,书页被火焰所点燃,漫天飞舞。数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你们”是谁?“你们”想要得到什么?“你们”认为用魔种,用武力,用千窟城作为牺牲品,就可以得到“你们”渴求的东西吗?

不!书是一种转瞬即逝的东西。文明,却能长存不灭。

可自己自命为千窟城的守护者,种种挣扎在压倒性的破坏力面前那么渺小和可笑。当书籍不复存在的时候,支撑身体的力量也渐渐流失。无法遏止的心痛……这副残破的身躯,已经不配继续肩负的责任。

“父亲!”

老人似乎听到了心爱女儿的呼唤,他停了一下,举起拐杖像打招呼,又像道别似的挥了挥。继而如同平时悠然漫步于积累了家族几代人心血的藏书中那样,缓慢的,安静的,却坚定的走入了崩塌的石窟。

他选择了与书共存亡。

“交给你了,伽罗”。

手持长弓的女性停下脚步。眼泪无声的流过面颊。

“父亲啊,你的遗憾,就由我来完成吧。我会带回所有流落的书籍。”

夕阳洒落的时候,她离开了故乡,去寻找因魔种袭击而散落的书籍。那时候,她已经知道,长城,玉城,千窟城……都因魔种陷入危险。莫名的疑虑在心里萦绕不去。异常行动的魔种,是否因千窟城的藏书而来?它们与千窟城藏书中某种不为人知的知识,真的有联系吗?

“如果,如果猜测是真的……这份罪孽,我也会一并背负。”

很长的时间里,她的脚步踏遍云中漠地的各处。

直到一段时间后……因魔种袭击而无家可归的流民,将她带到奄奄一息的汉子身边。伽罗救治了那个人,也听到另一个故事:

“我是个罪人。”

“我背叛了友人对我的信任,将他视作引来魔种的恶徒。令长城的和平毁于一旦。”

伽罗放下羌笛,无论任何时候都冷静的心灵产生不平的涟漪。

这是两个罪人的邂逅。

这是萌发的开始。

“千窟为佑,太平无忧”

沈梦溪

巍峨的长城,古老的奇迹。谁建造了它?谁守望着它?谁在它身畔长眠?谁又因它的庇佑,最终获得幸福呢?

沈梦溪所珍藏着不知真伪的半本家谱中,有着祖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贫穷的混血魔种所引以为豪的东西。

“为寻求幸福西去的神明,他们的足迹留下这条道路。我们追随神明的足迹,想要去往幸福之所。在经历乱兵,疾病和漫长旅途后,身背长枪的混血魔种猎人引领我们来到长城。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按照家谱所记载,沈梦溪的祖先就此安顿于长城之下。他们清理关楼,升起旗帜,酿造美酒,甚至以爆弹清理石堆时,还偶然挖出过奇怪的大块头机关。

一代又一代,长城的旗帜变幻为河洛,昔日荒芜的田地被开垦,矗立起座座城镇。带来一切繁荣的正是长城守卫军,也是沈梦溪的向往和渴望。半本家谱让他坚信自己是长城之子,而长城之子终究会归于长城。

可现实里他的美梦显得滑稽可笑。至少没人相信长城守卫军会招揽这么个衣衫褴褛,个头小小的混血魔种。集市开启的日子里,沈梦溪也摆上简陋的摊位,出售自己制造的爆弹,却无人问津。

“告诉你们,这可是俺的家传技艺。别看这么小一块,但威力足以炸穿玉城的矿坑!”

“吹牛的小孩,当新年放烟火呀。”

“是呀是呀,官府怎么可能允许售卖真正威力巨大的爆弹呢。”

“天下第一精通机关爆弹天才不需要谁来允许!”暴躁的沈梦溪试图证明自己,然而陡然扔出去的爆弹只吓哭了一个小孩,引线还没有燃尽就被一只灵巧的手掐灭。

个子高高肩背猎枪的少年抱起哇哇大哭的弟弟,轻轻拍着肩膀安慰他。这对百里兄弟在镇上的信誉显然比沈梦溪高很多。于是围观群众一片欺负小孩的愤怒谴责声中,自己也还是小孩的沈梦溪只能抱头落荒而逃。

“可恶可恶可恶。”沈梦溪蹲在矮崖边,眼巴巴望着长城。半本家谱就揣在怀里。

“看来,你很向往长城啊。”

温文尔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梦溪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立着一个方士,服饰精致的与此地格格不入,绣着牡丹的暗纹。手里还提着壶酒。

“总有一天,我会加入长城守卫军。”沈梦溪气鼓鼓道。不知道为什么,方士的话音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敞开心扉。

“我曾经认识某位故人,他也很擅长制造爆弹,脾气也暴躁得一点就着。”方士眺望着远处的长城。“本是最后一次祭奠……恐怕也是种缘分吧。你愿意跟我同往长安而去吗?”

“不想。”沈梦溪毫不犹豫拒绝了。“我要留在这,我会回到长城。我会在长城出人头地!”

方士像沉浸在回忆中般微笑着,并不因这拒绝而生气。他看着沈梦溪,但瞳孔里闪烁的光芒又似乎穿过他的身体,望着遥远的彼方。

“加入长城守卫军,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幸福吗?”

“是!”

“那么,按我说得做,你会如愿以偿的。”

清香扑鼻的美酒被郑重倒在土地上。一次,两次,三次……沈梦溪不由得随着方士双手合十,闭目祷告,希望先祖大人保佑自己实现心愿。

之后的日子里,沈梦溪反复试验改进自己的爆弹,等待着方士预言的时刻。时光流逝,果然镇上张贴,宣布守卫军将领苏烈同意与长年占据云中漠地商道的玉城领主联合举行关市的消息。

沈梦溪按方士的指点,趁关市前的夜晚在早已观察好的地点安放上精心制作的爆弹。

“关市举行的时候,会有歹人袭击。如果用爆弹断掉他的退路,你会成为拯救长城的英雄,并实现自己的愿望。”

熙熙攘攘的关市,人来人往。人们欢声笑语,依稀还瞟到百里兄弟的身影穿梭其间。日头西落的时候,关市的热闹也达到巅峰。很久没有如此的盛会了,人们甚至准备以篝火的宴会来庆祝和平与繁荣。

唯有沈梦溪的内心被方士的承诺填满,焦急计算着引爆的时机。等待总是漫长又煎熬,方士的话是真的吗?可内心强烈的渴求压倒一切,他必须要博取命运的转机。同样擅长爆弹制作的先祖大人,他的灵魂是否已化为头顶闪烁群星中的一颗,并正注视着自己的举动?当他决定踏上神明走过的道路时,是否内心也抱有如此坚定的意志?过去的生活中,没有人会对沈梦溪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抱有期待。但他奇迹般得从不怀疑自己拥有的天才和力量,相信自己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运,纵使刹那也好,去成为一个英雄,长城的英雄。

震天动地的爆裂声伴随火光燃起,关市上飘荡着人们惊恐的喊叫。

“魔种来了!”

恐怖的生物成群结队穿行关市,冲击城镇……方士的预言实现了。

沈梦溪毫不迟疑的飞奔着穿越混乱的集市,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揣在怀里的家谱,犹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胸膛,激荡着他的灵魂。灵敏的眼光追寻着守卫军的将领苏烈,看着他穿过喧嚣的浓烟,摇摇晃晃走向一个人,那个本来应是他的朋友的人,向他建议举行关市的玉城贵族。苏烈厉声责问他,是不是他引来魔种,想要夺取长城。可是玉城贵族摇着头,一步步倒退,甚至能看清他的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似乎终究承受不住苏烈的怒火,忽然他转身往关市外逃去……沈梦溪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机会。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玉城人落入陷开的大地,而随之从精确计算的方向倒塌的残柱则彻底封死他逃生的希望。在苏烈赶来之前,一队守卫军已经好整以暇的将垂死挣扎的囚徒团团困住。

沈梦溪一跃蹦出,冲为首的青年将领大吼道:“抓住这家伙了。答应我的事,不可以食言啊。”

一道剑光掠过他耳边,削掉他好几根头发。沈梦溪瞬间胆寒。

“喂,喂……要,要反悔吗……”

“看看背后吧。”

沈梦溪战战兢兢转过身,几乎要尖叫。方才试图偷袭他的魔种,被剑光劈成两半。

“今晚,你是拯救长城的英雄。欢迎加入长城守卫军。”不知为何,这冷漠的声音在纷乱的夜晚里,格外清亮。

从这天开始,沈梦溪实现梦寐以求的愿望,成为长城守卫军的一员。他不再是镇上的混混,爱炸裂的刺头,每个试图拿他的过去打趣的战友都会被他烧掉眉毛。他是拯救长城的英雄,与魔种战斗中出奇制胜的机关师,以及最受新的守卫军领导者器重的,名扬长城的风云人物。

可惜长城什么都好,就是伙食太难吃。

身边的士兵很奇怪的问:“沈大人还不知道吗?最近新加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啊。”

作为依靠主动选择改变命运的人,显然沈梦溪的行动力比任何人都要强。他兴冲冲推开了关楼厨房的门,却在尚未触到热气腾腾的锅盖时立刻停手。擦肩而过的子弹明确无误发出“禁止偷吃”的警告。

沈梦溪从瞬间的呆滞中回过神后,几乎是勃然大怒般跳起来,追索子弹射出的方向。他圆瞪的双目看到厨房对面的碟楼上,个子高高的青年放下长枪,露出脸来。沈梦溪高举的右手剧烈颤抖起来,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之一。命运一边打开一道门令你如愿以偿,另一边又关上一扇窗把孽缘送到眼前。

“百……百里!”

像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动着奇异的缘分,像由无声的号角奏响集结的呼唤,一个接一个的人们聚集在巍峨高墙旁,聚集在长城守卫军的旗帜下。

长城之子,终究归于长城。

李信

少年自长安来,是个没有家的人。虽然长安一度是他的家。

少年不喜欢长城,这里孤独的令人发狂。虽然他自己是看起来孤僻的不能再孤僻了,可那份少年特有的骄傲和锐气,在来路五花八门的新兵中依然显得特立独行。

但老兵们故意对此视而不见,提着酒壶凑到他身边:

“听说,你自愿从长安来守长城?是犯了什么过失吗?”

“与你们无关。”

“谁知道呢?好比前不久有个家伙,主动要求来守长城,像你一样厉害。于是我们可怜的上任长官力排众议,对他委以重任。没两天长城的防线就接连被冲击。大家都怀疑他,因为他反常的总要在夜间巡逻,唯独上任长官信任他的忠诚。”

少年专注打磨着佩剑,似乎无动于衷。

“他逃跑了,上任长官的尸体在次日被发现。据说他现在还徘徊在长城外。”

老兵的表情就像在跟新人讲可怕的鬼怪故事。但让他失望的少年依然以无动于衷的眼神检查着新磨的剑锋。

“正好。”

“正好?”老兵不解的凑过来。

“试试剑锋。”少年不动声色挪挪身体,以一根头发吹向剑锋,立时断成两截。

这场谈话发生后不久,大批马贼发起突袭。只要攻下一两个关隘,再进入城镇劫掠一番,便不愁过冬的粮食和布匹了。卫所看到狼烟,立即整队出发。可唯有少年望向远方,露出奇怪的神情。

“别发楞,小子,长官盯着你呢!”老兵碰了碰他的手肘。可惜来不及了,全身甲胄的长官苏烈大步走到他面前,但并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

“可有什么疑惑?”

“请问将军,那边是哪里?为何没有狼烟?”

少年抬手指向远方。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可见城池的影子,与长城互为呼应。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每个长城的守兵都知道答案。那里是都护府的方向。

苏烈的眉头紧皱又松开,恍然大悟。

“长城遇袭,以狼烟报都护府,加以驰援。都护府遇袭,以狼烟报长城,加以驰援。我们只探到小股马贼骚扰,可以轻松解决,便忽视了都护府……”

少年接着说:“调虎离山之计而已。敌人真正想拿下的是都护府。恐怕……”他指着都护府说:“前面几个哨口已落入敌人之手,暂时掐断了卫所与都护府的联络。

即便是暂时的中断,能多拖延一刻,拿下都护府的可能也会变大!”

果如少年所言,守卫军赶往都护府时,那里正经历着激烈的战斗。可意外的是,敌人似乎并没有占到任何先机。固守的人们看到援军加入,发出欢呼。

苏烈高举拳头,发出冲锋的号令。守卫军如潮水般涌上。

少年于战斗中敏锐的寻找着机会。他一心要夺取头功,这是他在长城忍受孤独的唯一指望。甫一交手便印证了他的判断,那些人都是披着马贼名号的军人,既训练有素又果敢残忍。要制服他们便擒贼先擒王。他冷静观察着贼人的动向,寻找神秘的指挥者。可一个绯红的身影挡在前面,鲜明如烈火般,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制服上的徽章又显示了守卫军的身份。

四周空气弥漫着莫名的静谧,连声都暗淡下去了。

“长城的……叛徒吗?正好。”

少年提剑袭了上去。两人沉默交手数个回合,少年逮住破绽,大喝着要一剑致胜。

那人却侧身反手将他推开,猛然间少年感受到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寒冷的刃锋切开空气,几乎撕裂他的喉咙。“叛徒”救了他!

“想活命的话,紧跟着我。”凛冽的声音……女人?

他再度提剑而上时,瞬间局势变成了以二对一。敌首也无心恋战,如影似魅的身影翻下高墙,随部下退却。

“那是什么人?所以他指挥了袭击?”

“不然呢?真以为姐是叛徒吗?”

“就这么点人马,也敢觊觎都护府?”少年深觉那人的疯狂。都护府的城墙纵不及长城高远,经历几代经营,也是牢固非常的。

“可怜的人。没有故乡的人。”绯红的身影说。“没有领土的……王。”

少年胸口如遭雷击,想发问却极力压抑在自己的喉咙内。他不应该问太多。他又何尝不是失去家,失去故乡的人。只听得随着渐去的步伐,遥遥传来女子哼唱的歌谣: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芒。”

守卫军大获全胜,首功本应当归于那绯红甲胄的女子,她提前向都护府预警,才没有使得敌人的诡计得逞。然而她只是默默回到守城队伍中,少年反而因看破敌人动向的智略,被提拔为一个小队队长。

“长官,你还在怀疑她吗?”少年得到如愿以偿的军功,但内心似乎没有什么喜悦的滋味。

“不,我信任她呀。”苏烈轻松的说。“一起守过长城的,都是战友。这样对她更好罢了。”少年不知道个“好”是指什么意思。不过大家都很信任她。否则没有高高在上的官职,怎会一预警就令都护府的士兵们动员起来呢。

“敌人首领很了解都护府,却不惜以击石,令人费解。”

“听说过吗?都护府是建立在旧日古老城池废墟之上的。”

“叫做逐流城,又名兰陵城。”

长官犹豫了一下。“俘虏里有种传言,金庭王故意将曾经是废墟,如今属于都护府的城指给令他嫉妒的宗室作为领地。他无论如何卖命,如何立下功劳,只要不能夺回都护府,就永远是不会有领土的王,不会有家的人。可是……虽然值得同情,”苏烈说:“我们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以偿呢?长城耸立,我们活着。长城倒下,我们死去。而都护府,亦是长城的前哨和臂膀。”

原来如此,少年惊讶极了,却很快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原来快乐各有各的不同,孤独总是相似的。

夜晚的篝火燃起来,温暖又明亮。一个关隘接着一个关隘,如同火龙的脊梁撑起大地。人们仿佛已忘却白日的伤痛,尽情享受着当下片刻的宁静。

少年远离人群,爬上角楼的屋顶,着迷般眺望着这片为之冲杀搏命的土地,号角和欢呼仍历历在目,灼热又炽诚。长城之畔的土地宽广到直连天际,仿佛连星空也能拥抱入怀。少年想起祖父从父亲手里接过自己高高举起时的欣喜,不由得默默念起那萦绕耳边的话语:

“吾家吾国,吾土吾民。”

这是拥有家的感觉。这是拥有故乡的感觉。我的余生中,能够再度拥有它们吗?

“可怜的人。没有故乡的人。……没有领土的……王。”

那是在说谁?是苦心策划了想要夺取都护府控制权的突袭,却黯然离去的敌首,还是说自己?

“王非王,侯非侯,千乘万骑走北芒。”

忽然间灼烧的痛苦包围了他,神秘的印记炙烤着皮肤,痛及骨髓。混合了记忆与梦境的折磨中,两条路在眼前蔓延开来。一条路金光灿灿,却通往无尽的深渊。一条路崎岖坎坷,却通往……长安。

长安,真正的家,真正的故乡。

这里是长城,自己终究只是外来的异乡人。

少年仿佛看到方士妖艳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他的凤眼微微眯起,以优雅的姿态弯下腰,盯着痛苦不堪的自己,那可怕的话语萦绕耳边。

“你失去了长安城,而我,也失去了自己的心爱之物。不如,你帮助我夺回这心爱之物,我,则帮助你重新得到长安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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